我要五条,给我家人都带回去!”“我也要,这丝巾太有意义了!”援疆干部们纷纷围在展台前,争相购买。阿丽玛站在一旁,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,她从未想过,自己的作品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。
“红石榴号”一路向东,穿越戈壁、跨过山川,带着新疆人民的希望与期待,驶向远方。而在它的身后,一场关于物流与文化的变革,正悄然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展开。程知节、陈疆生、苏晴,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,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,在丝路古道上书写着新的篇章,让湘疆两地的情谊如同红石榴般,紧密相连,永不分离。
…………
冷链这边的成功给两人带来了信心,但本职任务的海水稻上,苏晴却还在不停碰壁。
西北的深秋,风像砂纸一样刮过白碱滩。
苏晴站在实验室窗前,指尖划过玻璃上凝结的霜花。窗外是望不到边际的盐碱地,泛着白花花的碱壳,偶尔有几株育种在裂缝里探出头,根系像铁爪一样扎进板结的土地。
这场景她看了快十年,从硕士论文研究耐盐碱植物开始,到如今来到西北援疆,带领团队攻关稻种改良。
每一天几乎都是盯着育种的情况度过,可是这么大的风,这么艰难环境,她还是第一次遇到,在这种环境下,这批育种只能是检测植物耐碱基因的筛选,做出一点离子平衡和区域抗氧化的数据而已。
离成功还遥遥无期。
深秋的白碱滩像一块皲裂的灰陶,风卷着盐粒掠过田埂时,能听见土壤深处细碎的噼啪声。
这天苏晴再次走出观察板房,蹲在试验田边缘,指尖碾过一株枯萎的稻苗,根系处凝结的白色结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——这是她本月第七次试种失败的样本,根系像被盐水腌过的棉线,脆弱得一扯就断。
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午夜三点依然亮着,显微镜载玻片上,骆驼刺的细胞结构像一幅精密的拼图。
苏晴的白大褂袖口沾着草绿色的汁液,这是上次她和陈疆生冒死找到的原生种。
这种骆驼刺的谱系更为原始,根系能穿透半米厚的盐壳,在地下三米处汲取水分,它的耐盐基因如同深埋千万年的密码,而苏晴的任务,是把这串密码翻译给水稻听。
“苏博士,最新的测序结果出来了。”助理小陈抱着笔记本电脑推门进来,屏幕上的基因图谱在光影里跳动,“第4号染色体上的耐盐基因片段,和水稻的碱基对匹配度只有17%。”
苏晴盯着屏幕上那串刺眼的红色数据,想起刚来时,向当地老百姓喊出的豪言壮语:“给我两年,我……让这里长出稻浪!”
那时她刚从长沙过来,第一次走进白碱滩,看见老乡蹲在泛白的田地里叹气,抓起一把土就能抖落出盐星子。
如今已经快一年了,实验室里,从长沙带来的各种少用的柜台和装备,边缘已经落了层厚灰,像极了盐碱地上终年不化的盐霜。自己也像是被这片盐碱地给深深的困住,永远冲不破这片盐霜一般。
凌晨五点,苏晴捏着移液器的手有些发抖。零下五度的低温舱里,骆驼刺的RNA提取物在离心管中微微晃动,像凝固的琥珀。她要做的,是用CRISPR基因编辑技术,把耐盐基因“剪”下来,再“缝”进水稻的DNA链条里。
这个过程像在针尖上绣花,稍有偏差,整株水稻就会变成无法结实的空壳。
窗外的天渐渐泛白,试验田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
苏晴想起二十岁那年在海南育种基地,第一次看见稻花绽放的样子——细碎的白花藏在稻穗间,像撒了一把星星,风一吹就簌簌落进泥土里。
那时她觉得育种是浪漫的事,自己也一直在不断体验成功,直到在白碱滩待了一年,才明白浪漫的背面是无数次与失败的对峙。
“苏姐,你看这个!”助理小赵的喊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。培养皿里,第三代杂交稻种的芽尖冒出了嫩绿色,根系在含3%盐分的营养液里舒展,像初生的海藻。苏晴凑近显微镜,看见根尖细胞的液泡正缓慢吸收着盐分,那是骆驼刺基因在水稻体内苏醒的信号。
成……成功了!?
极致喜悦的瞬间,比想象的要更淡定。
苏晴第一反应是记录,然后是期待这天明!太阳快点升起。
她要尽快育种。
第二天,试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白碱滩,老马和几个“阿不拉”正用算盘核计今年的棉花收成。
他们知道苏教授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忙活了快一年,但一直没有育种成功,一直都只是不断尝试失败,可今天从指挥部那里传出来成功的消息,这对白碱滩人来说是天大的事,一行人都跑了过来看热闹。
老马等人走到跟前时,陈疆生已经在准备育种了,苏晴正神情复杂地盯着手里的育种。
“苏教授,听说你成功了?”
众人按捺不住,连忙问到这个可能改变整个白碱滩的问题。
苏晴没接话,只是递给他一株刚培育的稻苗。
老马之前当过苏晴的联络员,陪着这农学家蹲了一个月的苗,他都会看稻秧了。
只见这秧苗的茎秆比普通水稻粗一圈,叶片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蜡质,像是穿了件防盐的铠甲。
这明显和一般的稻种不同!
而此时苏晴的眼睛也紧紧盯着手上的育种。
她想起之前和第一次看到骆驼刺的时候,叶片退化成尖刺,却能在40度的高温里牢牢抓住沙土。植物的生存智慧从来不需要言语,只需要时间来证明。
“看吧,只要这次大棚模拟环境下能结穗,那就成功了。”
收获的这天来了,白碱滩刮起了少见的南风,像来自家乡的慰藉一般,扫过整片试验田。
曾经白花花的盐碱地上,如今是一片沉甸甸的金黄。
稻穗垂着腰,谷粒饱满得像要炸开,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,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
苏晴穿行在稻垄间,伸手握住一株稻穗,谷粒蹭过掌心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金黄的稻穗压弯了秸秆,穗粒饱满得像撒了一把黄豆。她用细腻的手指搓开稻壳,看见雪白的米粒时,她怔怔地愣了许久,最后突然笑了起来。
“嘿,我们成了!”
旁边的陈疆生见到这副场景,也激动起来。
但苏晴笑着笑着,她捡起一粒米放在手心里,阳光透过米粒,能看见里面细密的纹理,那是自己这十年博弈的印记。
她笑着笑着,却又哭了起来。
…………
实验室的黑板上,苏晴用红粉笔写下“3.2%”——这是第三代“白碱滩3号”的耐盐阈值,比初代品种提高了1.8个百分点。
窗外的试验田里,新一季的稻种正在培育,育苗破开盐土,像在冲破这片土地曾被认为寸草不生的命运。
苏晴案头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,扉页上是导师的字迹:“每一粒种子都是时间的信差,我们要做的,是帮它们找到正确的地址。”她翻到最新一页,钢笔字在纸页上沙沙作响:“2025年11月,白碱滩3号亩产达580公斤,耐盐性通过农业部检测。下一步计划:小范围推广,对土地适应性进行确认,再……。”
夜风穿过实验室的窗缝,吹起桌上的基因图谱。苏晴望着窗外的盐碱地,月光洒在新插的秧苗上,泛起一片银白的光。
她知道,这场与土地的博弈远未结束,但当第一株稻穗在盐碱地上结实时,那些埋在泥土里的种子,已经替她回答了自己这十年的付出——有些坚持,就像骆驼刺的根系,看似在黑暗中徘徊,实则一直在向光亮的地方生长。
…………
“白碱滩3号”育种成功的消息惊动了整个业界,“海水稻”一直是国内水稻杂交最重要的课题之一,特别在国家粮食安全越发重视的现在。
苏晴的这一步,等于是看到了通向业内顶峰的光明路途,但现在离正式庆祝,还有最关键的一关要过——那就是农业部验收。
为了准备验收,苏晴又连着几个晚上没有闭眼,程知节也指示援疆指挥部要全力配合做好本次验收。
在众人好一番准备后,终于迎来了这一天。
当农业部专家组的越野车碾过白碱滩边缘的盐壳时,苏晴正蹲在试验田垄间,指尖反复摩挲着稻穗基部的茎节。
晨雾中的稻浪泛着金属般的光泽,穗粒饱满得几乎要撑破稻壳,但她此时的眉宇间却在风中凝固成浓重的“川”字——三天前,她在实验室发现几株稻苗的叶片出现异常褪绿,叶脉间密布着针尖大的褐色斑点,这在“白碱滩 3号”的培育史上从未出现过。
她知道肯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,换之前这都还好。
偏偏是正在验收的关口!
“苏教授,省农业厅王厅长他们到村口了!”助理小赵的喊声惊飞了田埂上的沙雀。苏晴猛地起身,膝盖撞在铁制标记牌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不远处,陈疆生正领着老马和几个维吾尔族老乡用红绸带装饰试验田入口,红绸在盐碱地的灰白背景里格外刺眼,像一道仓促画上的惊叹号。
考察组的阵容超出预期:除了农业部作物育种司的专家,还有自治区分管农业的领导和几位西装革履的企业家。
王厅长握着苏晴的手时,目光落在她袖口的污渍上,笑言:“苏博士这双手,该申报‘最美劳动者’奖章了。”
厅长亲自带队,这样代表了自治区也十分重视这次的“白碱滩 3号”。
不管是从援疆角度,还是农业角度,这都是极其重要的一笔成绩。
而且这么高规格的领导带队,也表示了自治区对这次验收的态度,那就是……
只能胜,不能败!
有厅长引路,农业部育种司的专家们的情绪也都很好。一路言笑晏晏地到展示厅听了汇报演示,看了宣传纪录片。
还问了苏晴几个关键问题。
到这几个环节时,一切都显得融洽、自然,都按照棕壤的预期在走。
直到实地看种这一最后的关键中的关键环节时。
问题出现了。
一路笑容满面的王厅长率先来到育种前,可当他俯身查看稻穗时,笑容却淡了下去——几株靠近田埂的稻苗,叶片边缘已开始蜷曲,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燎过。
“这片稻子长得确实壮实,”随行的育种专家李教授推了推眼镜,指尖划过叶片上的蜡质层,“但这几株的生理性病害……苏博士有定论吗?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苏晴没有选择直接回答,而是蹲下身,拨开那株病苗的根系,白色盐壳下的须根竟有三分之一呈褐黑色,如同被霉菌侵染的棉线。
“我们……初步判断是微量元素失衡,”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,“可能与近期土壤盐分波动有关。”
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。白碱滩的土壤盐分常年稳定在 3.2%左右,“白碱滩 3号”的耐盐阈值正是为此设计。
陈疆生在一旁急得直搓手,他清楚这片稻田承载着多少老乡的希望——去年试种成功时,家家户户都攒着钱准备买稻种,如今若在验收时出岔子,后果不堪设想。
而旁边的程知节更加紧张,这次的“白碱滩 3号”何止是代表着白碱滩千百年来第一次吃上稻米的希望,更是整个西北……不,是整个国家对盐碱地改良的希望,如果这次成功,整个国家的粮食安全都将因此得到巩固!
这不是苏晴一个人的事,甚至也不只是对援疆这份崇高事业的脚注,更是对所有国人能否在未来某一刻,某个历史节点,还能保证国人吃饱饭的关键一战。
而此刻,“白碱滩 3号”还是败了。
“苏教授,我们目前看实物,和你前面汇报的低病害、低风险、高抗病的说法,好像有些不一致啊。”